「嘩!老豬推車!」一陣騷動,打破澳門藝術博物館一貫的寧靜。一群中學生在藝術家徐冰個展中一件名為《一個轉換案例的研究》(A Case Study of Transference)前駐足熱議,錄影播放着兩頭豬在交配,旁邊附加一張偌大黑白。帶隊的老師一臉尷尬道:「呢件作品我唔講嘞,你哋自己領會。」

 

《文化動物》
一九九三年徐冰《文化動物》的施暴場面歷歷在目,這作品最近分別出現在澳門博物館和紐約古根漢博物館。但在動物組織抗議下,這行為藝術重做機會微,只剩下當年影像和這幀聞名照片。(圖片由澳門博物館提供)

唔講?這件又名《文化動物》的徐冰成名行為藝術,其實已講了廿幾年,今日從歷史視野重溫,再窺視中國的世界地位,別有風味。
1993年,徐冰買了一對豬,在公豬身上印上拉丁字母,在母豬身上印上自己發明的偽漢字「天書」。他在北京的畫廊搭建了一個臨時豬圈,還購置了八百多公斤的中英文書籍,平鋪在豬舍裏。展覽開始,柵欄打開,工作人員把母豬引進公豬豬舍,公豬頓起色心,在書籍上追逐母豬,最後在豬圈一個角落裏得逞,「強暴」了母豬。
圍觀的二百多名觀眾目擊這樁性侵O晒嘴,施暴後案發地點被兩頭豬踩踏到群書狼藉,有觀眾看到即場作嘔。「紋身」公豬代表了英語勢力的西方,母豬則代表了漢字世界的中國,徐冰用動物的非理性思維和生理驅使,表達了中西文化「交流」、碰撞和排斥下這種複雜關係,以及他對西方強權文化的不滿。
更有趣是,大家擔心豬在陌生環境中會緊張焦慮不擅生產,少年你太天真!結果是豬的獸性壓倒理性,旁若無人處處是巫山。徐冰解釋說:「動物完全是不開化的,而中國文字是高度文明的體現。兩頭沒有人為意識,身上卻帶着文明痕迹的生靈,以其最本能的方式交流着。」這實驗暴露的不是豬的不適應,而是人自以為被文明烙印過後,面對原生態的尷尬與局限性。
這作品的爭議廿多年來從來未止。今年十月初紐約古根漢博物館(Guggenheim Museum)舉辦的「1989後的藝術與中國:世界劇場」展覽中,《文化動物》便在動物組織反對下,活豬不能進場,被迫撤展,只允許在場播放北京那場行為表演的影片。
對此,徐冰發表聲明:「人類文明極速變遷的今天,我們來不及思考。舊有的文明成果,包括正義、道德、哲學、宗教、藝術、人自身的邊界,當然也包括動物保護的概念,都開始變得被動,從而失去判斷的支點。當代藝術的作品也許就是敏感地給人類即將面對的問題提出警示。」
從「偽漢字」到「新英文書法」,62歲的徐冰創作一直與文字相隨。是次在澳門博物館三層的空間展示了他重要作品30件套,較完整地呈現他近40年來的藝術創作成果,他在武漢合美術館也正在舉行個展,作為回流十周年的一個總結。
時移勢易,在看這廿多年前的粗糙畫面,我不禁在想,「中國崛起」已成為西方主流媒體的熱門話題,那兩隻豬或者應該互換角色或轉換體位。

撰文:鄭天儀

轉載自蘋果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