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市區乘車再轉街渡,輾轉來到這片清幽地,為了這口新鮮空氣,足足花上三小時。擁有逾三百多年歷史的荔枝窩村曾經是數載客家人的家,但伴隨當地原居民陸續的遷移,原本掩映在茂林修竹之中石屋變成十室九空、殘破不堪,頹然如廢村。

荔枝窩的石屋變成十室九空

縱使人去樓空,但荔枝窩人仍然保留十年之約,每隔十年就會在慶春約太平清醮之日回家,大排筵席宴親朋。而在過去的一屆太平清醮,環保署轄下的鄉郊保育辦公室(鄉郊辦)首度參與助興,負責記錄打醮全過程之外,更邀來一班設計師為當地創作,一邊廂為居民的尋根之旅增添色彩,另一邊廂是讓外來參與者對這個地方有新的感受。

舉家回鄉尋根

因為鑽石山沒有鑽石,所以即管冒昧問問沙頭角慶春約十年一會主席曾桂生:「荔枝窩有荔枝嗎?」曾桂生笑言:「以前有,不過現在再沒有見過荔枝樹。」昔日是新界東北群村最富庶的鄉村之一,而盛產荔枝而得名,但隨着居民的離開,原本種下的荔枝樹亦因為缺乏打理而枯萎。雖然離開荔枝窩已有一段日子,但「家」的概念在他心中深深地紥了根,他表示很掛念過往在荔枝窩的生活,「觀空心樹、種果木、五月十三關帝誕響禮炮…」曾桂生娓娓說出,所以說思鄉是一種病。

沙頭角慶春約十年一會主席曾桂生(左)與梅子林村村長曾玉安 (右)

「當時香港的生活很困難,人浮於事,不是這麼容易找到工作,尤其是在鄉村成長的,文化水平比他人低,相反英國的發展機會較多,所以居民漸漸到英國工作。」曾桂生談到當年的離開是迫不得已,後來到英國從事餐飲業,每天站立數十小時對身體的負荷也頗大的,他坦言居英的生活並沒有特別舒適,處身大都市反而更念家鄉的舊日風情。

沙頭角十約(清朝道光年間為防衛與管理需要而成立的鄉村聯盟組織)只剩下第八約南鹿約和第九約慶春約(即荔枝窩、鎖羅盆、三椏、梅子林、蛤塘、小灘及牛屎湖七村)依然保留約十年一屆太平清醮,而太平清醮對原居民而言是團圓多於節慶。

沙頭角十約中的第九約慶春約依然保留約十年一屆太平清醮

以前每每有過千位移民海外的村民回港參與,順便祭祖增修族譜,而曾桂生他每年都舉家從英國回港參加荔枝窩太平清醮。十年又十年,他由打雜晉升至主席,成為了太平清醮的重要推手,他自豪地說:「我已經第三次當慶春約太平清醮的主席,年輕時就開始有參與,懂事之後就開始擔大旗。」他指近年越見原居民對太平清醮的重視,不少人都出錢出力,令近幾屆的太平清醮也辦得有聲有色。對此覺得非常感慨:「一個荒廢多時的地方,要花多少人力物力才可以有今時今日的面貌,你可想而知。」

慶春約太平清醮吸引大批市民到來,埸面熱鬧

雖然今年打醮日期臨近聖誕節和受反修例運動影響,但亦無減節慶的熱鬧。在打醮當日,平日寂靜的荔枝窩旋即熱鬧起來,一艘又一艘的街渡靠岸,逾千遊客慕名來看道教法事科儀、粵劇神功戲、接天后儀式、舞麒麟、化山大人,攘來熙往。

都市人的意外收穫

從荔枝窩碼頭走30分鐘,穿過吊燈籠山山腰就來到了1661年建成的梅子林村。400多年過後,這原有約40戶幾十人的曾姓客家村早已荒廢,部分村屋更已倒塌,斷電近40年,今年初才重新接駁電力。

設計師胡瑋樂和團隊為攀爬架添上百家布供遊人「捐山窿」

在村口的當眼處,佇立了兩組鐵製的攀爬架,架上添上百家布供遊人「捐山窿」,這是由設計師胡瑋樂和團隊創作的展品。今年除了醮期的傳統活動,鄉郊保育辦公室在當地整理了十五個精選景點,並與香港創作人合作,在八個地方加入展品,包括在鎖羅盆村鳳凰木掛上的彩色雀屋、在蛤螗村碎石上畫青蛙、在三椏村放置木框予遊人拍照,而梅子林村百家布攀爬架就是展品之一。

畫家葉曉文在破屋上繪畫壁畫
蛤螗村的竹編作品
在蛤螗村碎石上畫青蛙

在這廢棄攀爬架的背後其實蘊藏着一份「人人平等」的關懷。「時任港督麥理浩在任時行遍香港的山郊,有次來到梅子林時見這裏無任何的遊樂設施,於是下令要把城市小孩的遊樂設施也放於鄉村,當作送給村童的禮物。」活動藝術統籌謝敏華說。人人平等一直是現世所追求的,但要談到如何實踐就往往變成難題,而這個攀爬架就證明要行實事從來都很簡單。於是創作團隊就以它為基石,希望藉此向其他人散播這種人文關懷。他們在架上披上百家布(百家布寓意每家每戶給予的祝福),為村民搭建一個臨時的涼亭,活化這個給村民的禮物。

表面上整個鄉村活化的項目都是為着村民而做,希望用藝術和設計為此地帶來生機,但謝敏華坦然過程中真正受改變的卻是一眾藝術家和參與者。來到山旮旯的村落,貓狗比人多,加上欠奉機械的輔助,一切也還原基本步。畫家葉曉文在駐村創作時坦然一開始也感受到都市人的無力感,因為這裏沒有wifi,冬天沒有暖氣,所有事情都要靠自己。謝敏華也笑言:「大家合力用板車把雪櫃扛進村屋,而且打開雪櫃有汽水喝,真的不簡單,都市人就是過份習慣「理所當然」,但這片杳無人煙的淨土,反而讓他們上了一課。」

撰文、攝影、剪接:陳昶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