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鬧市中一片出奇寧靜的空間,而藝術也是在雜亂的常態中,開墾出一片抽象卻存在的新土。這片空間的特色,正是它可以激發創作人,尋找他們心目中的新土。」——詩人黃裕邦
創作出自藝術家的內在對話,大部分時候他們獨自處身於房間,將個人經驗與情感轉化成創作,有時走出個人空間,共同演繹卻能建構出別種意義。同樣在鬧市中渴望尋找「新土」,唱作歌手Serrini以及詩人黃裕邦,踏足炮台山的藝術空間「油街實現」後,以遊走的經驗誘發出創作靈感。他們各自用不同的形式為同一空間賦予意義,兩種媒介相互對讀,竟能融進油街的鳥囀樹影,與周遭的聲景呼應。
炮台山地鐵站外英皇道車行不絕,再過一個街口,一幢座落路口的紅磚建築,便是與地址「油街十二號」諧音的「油街實現」。去年,油街實現的擴展計劃峻工,邀請了Serrini與黃裕邦分別創作出歌曲〈透看〉和新詩〈大藝術〉,表達他們對油街實現的想像。「詩」與「歌」對話的作品日前在油街實現的平台上發佈,兩種媒介產生的相異聲音在同一空間碰撞,不約而同地引領聽眾從鬧市的繁忙中抽離。

社區裏的綠洲:互相「鬥大」的藝術與城市發展
於2013年正式開放的「油街實現」是一個共創藝術空間,現為二級歷史建築。在1930年的北角填海工程進行之前,這建築群原本位處海旁,前身是香港皇家遊艇會會所。及後遊艇會遷離,香港政府亦將此建築群收回,後來用作政府物料供應處員工宿舍及倉庫,亦在2001年至2006年間改為古物古蹟辦事處的的考古貯存倉庫。及至2010年,政府將建築活化為推廣視覺藝術的展覽和活動中心,並於2013年正式命名為「油街實現」。
炮台山的建築物與人口密度高,工商住混雜,盛載當代藝術的油街實現身處其中,似乎與周遭環境大相逕庭。作為炮台山人的黃裕邦卻喜歡這種藝術與工藝的建築風格,「油街實現是鬧市中的寧靜空間,與周圍高樓大廈的感覺截然不同,這個地方既能讓當區人在內休息,同時也能感受周遭環境。」在他的記憶中,這個寧靜的空間每到午飯時間,便會吸引一些在附近工作的人坐下來歇息。
黃裕邦現於香港教育大學文學及文化系擔任高級講師,2016年,他以英文詩集《Crevasse》,獲得美國LGBTQ文學獎──「蘭布達文學獎」的男同志詩歌組別首獎,是首個獲此殊榮的亞洲人。這次他藉詩作〈大藝術〉呈現不同藝術形式和物料之間舌戰的境況:畫與畫框、觀眾與藝術、裝置藝術與空間相互鬥大、質問,如同人們在關係中的角力。而在我們現今身處的城市當中,藝術、自然生態與城市發展其實也在相互鬥大。油街實現的紅磚屋在高樓之間倔強地屹立,就像藝術在這城奮力地尋求容身之所,好讓來去匆匆的人有一個坐下來反觀自身的空間。

Serrini到訪油街和附近地區後,得出人有安身立命的感悟,繼而誘發出〈透看〉一曲的創作靈感。她在歌詞中寫道:「迎面的所有快樂/懸著的心要降落/迷路的找到靠岸」,細數途中的飛鳥、風雨以及花語,並以曲中主題「透」呼應新建築物的透明玻璃幕牆設計。她形容作品營造了「由城市步入油街實現,在藝術薰陶底下洗滌心靈,因而看透不同事物,靈魂得到釋放」的領悟過程。這次的作品雖沒有她曲中常見的「另類歌詞」,但其細膩與靈動的歌喉,亦正好傳神地演繹出她口中的這個「城市綠洲」,讓聽眾在營役間也能隨其音樂而放鬆。

不同媒介相互對讀、共同演繹
Serrini和黃裕邦不謀而合地選擇了「透」這個元素,並各自轉化出不同意象,帶來了風格有別的兩份作品。在現今社會中,詩與歌走向兩個路線,一個被視為高雅文學,一個則偏向流行文化,但兩者實質同源,皆離不開節奏、意象與聲音演繹。
在這次的MV中,兩位創作人在油街實現的各種鳥聲、樹影晃動的光影映照下,以對話形式朗讀詩作〈大藝術〉,Serrini亦在音樂伴奏下唱出〈透看〉。黃裕邦認為,這種對讀的形式確實做到兩者「鬥大」、對壘的氣氛。「我之前沒有想過,詩原來也可以融入音樂特輯之中,也因而可以加插詩歌對讀的環節,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至少比我自己一個讀起來,這樣肯定會更傳神,也更能令詩歌活起來。」
〈大藝術〉由光、鸚鵡寫到八角形的石屎框,彷彿由自然環境一步步陷入石屎框的包圍。被問及這種包圍對藝術而言是限制還是突破,黃裕邦如此形容:「石屎框的出現,構成了內、外之分。框由外打破是破壞,由內打破卻是突破。石栗樹被石屎框包圍着,卻仍然可作伴奏,也可聽到框外傳來的詩歌。藝術的表述與意象,可以超越一切現存有形或無形的框架,因此,無論是限制抑或突破都不重要,重點是它根本不能也無法阻礙藝術。」
在這個詩裏鬥大的過程中,不同的提問甚至質問,能夠讓大家反思藝術之於自己的意義。黃裕邦覺得,這個地方一直有很多關於藝術的對話在進行,只是我們平日太忙太趕、太專注自己的聲音才聽不到。油街實現作為一個盛載抽象藝術的空間載體,其中一個獨特之處,是它能夠吸引不同背景的到訪者:藝術界人士在此交流、在附近上班的人到訪此地休憩、藝術愛好者透過這裏的展覽產生各自的想像──就像創作既屬於個人,也能共同演繹,不同的人各懷想像與追求,也能為這個城市綠洲賦予更多元的意義。

撰文:鄭思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