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我想給大家一個警告。」預展的第三天,陽光刺眼的下午四點,威尼斯雙年展的希臘館出來一個職員。她對外頭約二十人的長長人龍說:「各位可能需要等候一個小時以上。因為我們為展覽實施了預約制,而今日的名額已滿。報名的人沒出現,你們才可進去。」
隊裡的人面面相覷,當中不乏西裝骨骨的疑似收藏家。「有沒有這麼受歡迎啊。」一個人嘀咕。三、四個人離隊。剩下的人——包括我——仍堅守原地,期望人變少,輪候速度可以加快。
同樣的隊列也出現在智利館,還有羅馬尼亞館……這些展覽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摻入了 VR 或 AR 一類科技元素。

今屆雙年展,以新科技為媒介或主題的展館特別多。除了因為這些技術比起上屆(三年前)更普及、更流行外,也是因為科技本來就是今屆主題展的關鍵詞。除希臘館、智利館與羅馬尼亞館,中國館的展覽就以「元境 (Meta-Scape)」為題,遙遙呼應元宇宙 (metaverse)。喀麥隆館也舉辦了威尼斯史上首個 NFT 主題展。此外還有以 AI 為主題的克羅地亞、號稱用 VR 帶領觀眾進入人類世 (Anthropocene) 的格魯吉亞……如果威尼斯雙年展是國際藝術界的風向標,一股趨勢似乎已經成形。
只是,並不是趕時髦的事物都是好。
喀麥隆的 NFT 館﹕論述薄弱 商業味濃
作為「史上首個 NFT 主題展」,今屆首度參展的喀麥隆館早在展前便已得到國際傳媒關注。
展覽名為 The Time of Chimeras,分成兩部份,在兩個距離遙遠的展館進行。一部份是傳統展覽,展出數名喀麥隆與國際藝術家的作品;另一部份才是 NFT 展。NFT 的部分由 GCA DAO (Global Crypto Art DAO) 主理。這是一個由藝術家、藏家、策展人與區塊鏈專家等設立的 DAO(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分散式自治組織),於去年 12 月組成,主要成員估計約三分一是中國人。

展覽展出二十三組藝術家的作品,當中也有約四分一是中國人。出展藝術家不乏較知名者,如生於 1928 年的阿根廷大師 Julio Le Parc、愛爾蘭藝術家 Kevin Abosch、美國藝術家 Eduardo Kac 和 Clark Winter。展覽稱「多元、民主與示範 (demonstration) 是展覽主要特徵」,刻意讓參展名單同時涵蓋大師級人馬、已實踐數碼及多媒體藝術近半世紀的前輩,以及開始運用區塊鏈技術的新人。
至於實際現場情況,一如想像,主要是由一組橫放或圍成圓圈的屏幕,好似 screensaver 那樣展示 NFT 創作。策展人也有透過安裝 45 度角反射鏡面配合朝天的顯示器,營造展示 3D 作品的效果。展館內並有 QR Code,掃描可獲 POAP (即 Proof of Attendance Protocol (出席證明協議))NFT 徽章。

便是如此。未見有提出 NFT 藝術的具體論述,沒試圖將 NFT 置放於威尼斯雙年展的脈絡,沒嘗試與雙年展的其他作品對話,沒思考 NFT 藝術有何意義,也沒有向觀眾說明,藝術從數量有限的實體,走向容許無限複製的數碼,再發展成「獨一無二」的 NFT 後,為何又要回到實體空間展示。
展覽也和喀麥隆關係甚微。根據策展人的說法,NFT 展「反映喀麥隆年輕人的出路與發展」,這顯然是站不住腳的,展覽根本就沒有一個喀麥隆人。

既然如此,到底為何要辦 NFT 館?
根據 artnet 報道,喀麥隆政府並不資助今次展覽,資金是來自 GCA DAO。換句話說,如果不讓 GCA DAO 以喀麥隆館的名義辦 NFT 展,可能根本上就不會有喀麥隆館的出現。
另一方面,GCA DAO 也在官方資料坦言,期望透過威尼斯雙年展的「官方認證」,在世界取得更大影響力。雖然雙年展不是藝術散貨中心,但 GCA DAO 也明言鼓勵交易在展前展後進行。藝術市場是講名氣的,「曾在威尼斯展出」的作品身價將會陡漲。而一份發布於 GCA DAO 成立初期的文件指,參展藝術家要捐出最少一份 NFT 出售,部份款項會流入 GCA 工作團隊及早期投資者等之手。

最後值得一提的還有兩點﹕一)今屆喀麥隆館策展人之一的意大利人 Sandro Orlandi Stagl 曾在 2015 年有份策畫肯雅館,當年展覽引起巨大爭議,因為八名藝術家中只有一名是肯雅人,卻有六名中國人(還有一名是意大利人)。肯雅政府其後發聲明譴責該展,指它不能代表肯雅。二)喀麥隆的官方語言是英語和法語,今次展覽的一份宣傳海報上,卻使用了英語和簡體中文。
也許是因為中國人都很愛 NFT?
撰文、攝影:文化者特約記者 賈雅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