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能因為是微弱的螢火蟲,就不敢發光。」

—— 西西《代課》

香港著名作家西西昨晨辭世,享壽85,數十年筆耕記錄了浮城變遷,跳飛機的女孩躍出了方格子,卻惟獨文字留了下來,且文如其人,赤子初心依舊,構成獨特的香港面貌。

西西原名張彥,1937年生於上海,1950年來香港定居,超過半世紀都在土瓜灣渡過。她一生創作不輟,即使2000年手術後右手日漸失靈,而不得不改用左手書寫,仍接連寫下多本著作。

年逾古稀,去年西西出版了《欽天監》,自言「我是一直動筆寫小說的人,五十多年不變」的她,書中纍纍18萬字皆由她親筆寫下。今年還結集舊作,分別推出了《石頭與桃花》短篇小說集以及圍繞動物詩的《動物嘉年華》。

好友與作家何福仁,形容西西寫作超越「十八般武藝」,除了小說、詩、散文之外,亦寫童話、影評、遊記多類,題材圍繞科幻、音樂、繪畫、動物、玩具甚至體育不等。昨日球王美斯在世界盃完夢,其實西西在1990年亦曾在專欄上寫世界盃,以內行目光剖析不同球隊,更直言:「沒有自由,就沒有好球。」

西西筆下的香港

「你原來是一個只有城籍的人。」——《我城》

由「我城」寫到「浮城」,西西以童趣的目光重組複雜的城市經驗,始終緊扣時代的推移,將香港混雜的身份認同、漂泊不定的生存狀態,化為一個個有趣的隱喻,既囊括七、八十年代香港的本土文化與想像,亦以實驗性的零度目光進行書寫,其筆下的真誠筆觸,處處反映了西西的生命力和創造力。

「用孩子的眼睛觀看世界,當然也得用孩子的語調說話。」何福仁描述西西的文字時這樣寫。西西以其「童趣」書寫聞名,更常為作品繪畫插圖,以布偶、娃娃屋、玩具為對象。單看「西西」這個筆名——兩個如電影菲林般的「西」字放在一起,一個穿裙子的女孩子在地面上玩跳飛機,已足見西西貫切始終的童真。她以戲謔的筆風,挑戰慣常的閱讀經驗,照見城市中生活的虛無與希望。

西西的書寫生涯,跟香港文學的流變同樣密不可分。由她早期投稿《中國學生周報》,到後來於《快報》、《明報》、《星島日報》等撰寫專欄,並參與創辦《大拇指周報》和《素葉文學》,刊登也斯、鍾玲玲、吳煦斌、辛其氏在內的多位文人的優秀作品,成為本地的重要創作園地。這些標誌性的刊物,亦標誌了報章副刊的黃金年代,對香港藝文發展和文化身份的構成別具意義。

西西的多重宇宙

常以自身經歷為題材的西西,作品具有生活化的色彩,字裏行間的細膩、理性,透徹地剖析女性心理,形成獨具特色的女性形象。例如《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從專職殯儀化妝師的女主角出發,在職業與愛情之間擺蕩,以滲透孤獨感的文字,寫出了對命運和死亡的思考;《感冒》則寫適婚年齡女子對於婚姻的掙扎,在嚮往的同時卻又逃避。這些小說,均帶有強烈的個人聲音,兼及以詩入文的「西西風格」,形成戀愛中不同女子的內心獨白。

1989年西西因乳癌入院,康復後出版《哀悼乳房》,寫出罹患乳癌後的心路歷程。小說後來被改編成電影《天生一對》,由羅永昌執導、杜琪峯監製。之後西西因後遺症致右手失靈,開始學製布偶、毛熊作為物理治療,更曾獲得熊藝設計首獎,在文學以外建立起另一個充滿童真的宇宙。

今年5月,西西獲香港藝術發展獎頒發「終身成就獎」,當時西西曾在訪問中說道:「文學貴於創新,有創新就好了。」及至昨晨,素葉工作坊突然在社交平台上宣布,西西(18日)早上八時十五分因心臟衰竭,在醫院安詳離世,家人、何福仁、梁滇瑛陪伴在側。一代巨匠離世,讓文壇為之哀悼,慨嘆一個時代的殞落。何福仁亦在Facebook上寫道:「她首先是非常非常好的人,然後是作家中的作家。」

撰文:鄭思珩
圖片來源:何福仁 Face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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