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田晃司的新片《Love Life》拍的是一種寂寞,女主角妙子(木村文乃飾)在痛失兒子後,她的愛(love)和生活(Life)中的情感掙扎。妙子不是孤獨,她還有一個仍然愛她的丈夫次郎,甚至前夫伸次也回到她的身邊。但,纏繞着她的是寂寞,日文「寂しい」這個字更貼切地呈現她的心情,這個寂字,後面帶着一行眼淚。是她無論走在哪裏,碰到甚麼人,似乎都沒有人能夠完全懂她,理解她。

深田晃司握有一把鋒利的手術刀,解剖像妙子這樣現代日本女性的寂寞心靈,準確而無情。導演最狠心的,是把和妙子一直相依為命,她和前夫所生的小兒子敬太的性命突然奪走。這個聰明,善解人意的孩子死後,妙子頓失所依,內疚和自責令她無法從陰影裏走出來。

如果按故事的正路發展,也許就是妙子在丈夫的愛及支持下,擺脫陰霾,展開新生活。但正如筆者所說,導演卻是更無情地向現實深挖。妙子根本沒法從那個噩夢走出來,正如她一直無法面對兒子溺死的那一個浴缸。

電影觀眾也未必理解妙子為何會接納拋妻棄子、失踪多年的流浪漢前夫回到身邊,但當現任的丈夫次郎,向妙子懺悔,在敬太死後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要和她生一個屬於兩個人的骨肉。反而前夫伸次,卻能夠和妙子以同一種心情,叫她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兒子。

妙子自覺丈夫(和她老爺婆婆的一家)無法深刻理解自己的傷痛,卻因為前夫的出現而得到緩解。就算前夫以前怎樣傷害過妙子,卻由於比較能夠體會她的切膚之痛,還是選擇接納他,幫助他。這也是妙子請求前夫陪她重新踏入那個可怕的浴缸的原因。而這種感情上的共鳴,更令她不顧次郎的反對,陪前夫回到韓國探望他垂危的老父。

但深田晃司再一次揮動那一把冷冽的手術刀,妙子在韓國的遭遇,令她再度嘗到被欺騙的痛楚。她在前夫兒子的婚禮裏,一個人被遺忘地佇立大雨中,雨水混着淚水,那一刻巨大的「寂しい」,又一次無情地咬噬着妙子。

在深田晃司的世界裏,其實沒有 Love Life(猶如內地所譯片名:愛情生活),他的世界,應該是Love、Life分離的。愛是一回事,但生活 / 現實(Life)卻是另一回事。正如妙子在片中和婆婆一段探究宗教和生命意義的對話後,最終仍是無法找到答案,就算神,亦不能挽回小兒的生命。妙子對生命那種冷酷、破碎的無力感,正如她眼裏一直深藏的寂寞,揮之不去。

撰文: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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