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法國著名劇場及電影導演、編劇和形體創作Pascal Rambert的《姊妹》,引進香港舞台的香港話劇團前任助理藝術總監馮蔚衡,曾在訪談時說過,該劇上演一場姊妹之間的「愛與戰鬥」,果然從一開場妹妹Audrey(黃慧慈飾)拖着行李喼,氣沖沖的闖進好久不見的姐姐Marina(陳煦莉飾)工作場域那刻開始,觀眾便目擊二人展開長達九十分鐘、幾乎沒有唞氣位的針鋒相對連珠爆發互不相讓沒完沒了,真正見識何謂刃不染血的唇槍舌劍之戰,儼如在劇場上迎接了一枚震撼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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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不懂說愛
甫開場,貼錯門神的二人,站成一個對角,虛張聲勢,肆意咆哮,就像站在無形擂台上看不見繩邊的兩端,兇狠對恃,初而試探,中間隔着的距離,便是各種矛盾和誤會、傲慢與偏見。她們以伶牙利齒代替拳來腳往,以狠話取代重鎚,處處擊中對方心坎中的要害,極盡嘲諷侮辱之能事——小時候你怎樣模仿我、我怎樣抹黑你、你一個小舉動如何成了我巨大的童年陰影、你怎樣在我面前向父母撒嬌爭寵、我怎樣對你的前度評頭品足、你的愛人如何向我說你的壞話⋯⋯觀眾自會發現,她們一直以來都在接納、妒忌、親近、抗拒、猜疑、擺脫中成長,但更重要是,她們首先擁有彼此,才會生成各種情感牽絆和糾結。所有戰爭,從來不只恨,還有愛,或渴望愛,但無論孰愛孰恨,她們肯定都在長年關注對方(譬如妹妹自會懂得到哪裏找姐姐)——不就是因為了解愈多、感情愈深,傷害愈大嗎?又或者是,愛之深責(恨?)之切?

姊妹倆「談」的不盡是一般小家子生活瑣事,還以小及大的涉及道德、藝術、家國、戰爭、難民、社運、老人、疾病、照顧者與被照顧者等命題,二人各自的世界就是一個宇宙,而她們一位激情熱血的人權組織幹事,一位冷眼看世界的記者,處身不同位置,所看所想都不一樣,有時站在道德高地說教,有時為了悍衛立場批判,與其說她們在對罵,不如說是自說自話、個人演講,對錯難辨情理難分,而她們愈加以陳述,就是愈想對方聆聽自己,繼而理解自己,否則,不如不說,老死不相往來。故事發展下去,觀眾看到的明顯不是兩個尖酸刻薄的罵街潑婦,而是一對一講小時候花名就會柔軟下來的至親。像她們這樣的一對姊妹,在母親離世久別重逢之際,跟對方講盡畢生學曉所有詞彙,唯獨偏偏不懂說愛。

姊妹倆的辯論攻防戰,佔去全劇大部分篇幅,也藉着姐姐不停整齊排列即將舉行分享會所需的椅子,以至妹妹後來將之推倒等等,作出適量舞台調度,並視覺化了二人的矛盾衝突。該劇發展到中段,兩姊妹忽然跳了一支舞,宛如及時雨一般停戰片刻、稍事休息,現場氣氛以至演員、觀眾情緒,立即鬆開,這一幕實在是妙筆,也突出了風波紛擾裏彌足珍貴的溫馨浪漫,同時明證了這兩位嘴不饒人張牙舞爪的女子,沒那麼一面倒的憎恨對方,甚至有着毋須言說的默契,如果全劇有多一些類似情景,或更張弛有度,然而以一大塊一大塊對話層層堆疊,的確能醞釀某種獨特的張力和狀態,只是站在觀眾立場,唞氣位當然不嫌多。此外,《姊妹》是鏡框式舞台,如果是四面台,真的擺出一個擂台陣,又會怎樣?

演員觀眾之考驗
繼《落地開花》後,香港話劇團再次帶來從家庭倫理出發的黑盒劇場作品,於《姊妹》繼續愛恨交纏、歇斯底里、一發不可收拾,好讓觀眾把兩套不容易消化的劇作,對照、互文、並讀,足見劇團編排劇目的心思。該劇對演員當然是挑戰,就是背誦密麻麻的台詞,然後清晰傳達給觀眾,已經不簡單,姐姐就有一段連續八頁沒有標點符號的獨白,妹妹也不遑多讓;對觀眾的聆聽力、理解力、專注力等等,也有相當要求。看劇當晚,就有幾位觀眾中途離場,對他們來說可能也是一種觀劇考驗。

也談談翻譯。把法文原文翻譯成廣東話,到底有多少「lost in translation」?文句的節奏、語言的韻律、語境的表述,又起了多少變化,並對戲劇表達帶來甚麼影響?廣東話又怎樣發揮獨有的語言(或罵人)魅力,甚至讓譯本更有優勢?既然該劇的文字至關重要,翻譯一事,肯定為這套高難度製作多添挑戰,而另一問題是,這類戲劇應該怎樣翻譯才最理想?
撰文:黃子翔
相片由香港話劇團提供
《姊妹》
日期:即日至7月16日
地點: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上環文娛中心8樓)
票價:$280(不設劃位)
訂票:3166 1288 / www.urbtix.hk
文本、導演及設計:Pascal Rambert(法國)
翻譯:歐嘉麗
策劃及粵語校訂:馮蔚衡
演出:陳煦莉、黃慧慈
粵語演出
本劇含粗俗用語
建議十六歲或以上人士觀看節目詳情:https://www.hkrep.com/tc/Season-Programme/Black-Box-Productions/Surs-1.html
聯合製作:structure
演出攝影:Carmen 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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