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眾90後霎眼步入「29+1」的年頭,實體唱片早已不是音樂人的收入來源,愛音樂又可以如何與音樂共存?視音樂為職業的概念是奢望還是可能?一眾90後音樂人親眼目擊香港音樂市場的萎縮又何以投身其中?到底是香港音樂還有出路,還是90後眼中對香港音樂的想像與界限早已不同?我們抱着懷疑,親身去找一眾90後音樂人續一細談當代香港音樂人的經營之道,不分主流獨立,小清新或搖滾客;看見甚麼聽甚麼,聽見甚麼寫甚麼。

如果說 band 友本身流着叛逆的血液,他們反市場而行我們或許並不意外,香港正正有隊女band,不打Feminism 的旗號,用新生代的態度和方式自己走音樂路。本地90後獨立樂團 Whizz 的四位成員身為斜槓族( Slash ),以 Whizz 就是bonus 的概念經營樂團,游走獨立與主流、商業與自主的狹縫中。

有說「若要夾 band 先要夾人」,若團員間沒法從相處間磨合出平衡點,別說夾band,隨時朋友都做不成。恰巧這4位「好 chill 」的女生,以自由度掛帥,不視組團為正職,甚至由成員一起決定創作進度、或者要否進行創作,如此「 Be Water 」、在別人眼裏可能隨時「玩完」的合作模式,反而讓她們一起在從容的氛圍裏創作出特別groovy 的音樂。習已為常的網絡使用習慣也建立起只以手機和社交平台就能做到的「便利化」宣傳模式,在香港這片難以準確捕捉如何才是「成功之道」的彈丸之地, Whizz 就是能自信地「chill出」屬於本地90後的獨立樂團哲學。

本地90後獨立樂團Whizz

組樂團要好好戀愛

女子樂團 Whizz 的四位成員均生於1990年代,做事作風也相當順應網絡化的潮流。傳統組樂團的途徑不外乎在表演或比賽中認識,然後惺惺相惜再相約即興玩音樂,適合的話就會自然地「埋班」。主音Yushan 笑言 Whizz 的組團過程完全是反傳統,所有成員都是在素未謀面的情況從Instagram「撿回來」。她將Instagram 當成「相親app」,首先要合眼緣,繼而再了解她們音樂的造詣,選好「Ms. Right」再主動出擊inbox 對方,起初是結他手Moo 的加入,其後也曾經邀請過不同樂手加入,但仍未能成團,最終找到低音結他手Bowie和鼓手Jess,整個過程歷時五個多月, Whizz 在去年3月才正式成立。

Whizz主音Yushan

連網友都說不上,但是網絡和音樂將她們連繫起來。Moo 笑言她們初次見面的時候還不認識對方,大家即興玩音樂的時候有一種speed dating 式的尷尬,隨手拈來鼓手Jess 私下創作的歌來玩玩,遂得出現在的groovy 曲風。以pop 為底,搭上節奏感強烈的曲風,是香港少見的「Groovy Pop」樂團,其作品《Summer Sea》、《With the Flow》甚至翻唱作《3AM》的節奏底都有黑人音樂的影子。雖然團齡尚淺,但成員各自都是老手。Moo 過往組過樂團,Jess 和Bowie 也斷斷續續跟不同的音樂人合作,Yushan 也在獨唱表演領域征戰多年。

Whizz結他手Moo

Whizz 的組團方式大膽,但問到4位如何看待團員之間的關係卻帶有女生的浪漫情懷,她們有可能受青春愛情劇的戀愛觀影響,深明勉強無幸福的道理,以致組織樂團時也主張好好戀愛。Yushan 坦蕩蕩說:「組樂團就好像談戀愛,不一定能夠原班人馬走到結婚,只要彼此能做到想做的事情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Whizz低音結他手Bowie

以前組樂團更似認定終生,由組樂團的一刻就認定彼此,要一條船走到最後,鮮有四缺一開局的情況。但本地著名獨立樂團觸執毛結他手Mike Orange 早前在其他訪問中提出的新觀點,似乎可以成為不少新生代樂團的參考。他指人生中遇上的所有人不過是一位過客,大家若然以這樣的方式去理解樂團成員之間的關係,就可以衍生出更多有趣的配搭。以他為例,自己原本是樂團觸執毛的結他手,在得到成員的允許下又另組the universe travellers,與不同的音樂人玩音樂,就像一個旅者周遊列國,每每都有下站。的確,組樂團從來都不是賣身,而Whizz 的樂團戀愛觀再次強調這個想法。

Whizz鼓手Jess

Yushan 強調只要樂團的核心沒有變,Whizz 依然是Whizz。這句話似乎比Mike Orange 又添一層意義,Whizz 的樂團核心更類近現代「品牌」的概念。一般人得悉某某樂手離團會感到惋惜,因為會憂慮樂團的未來走向會受影響,更擔心樂團會因此解散。但Whizz 的觀念強調樂團並不屬於任何個體,亦不是只有一種聲音和特定的組合,只要在Whizz 的風格和理念上做音樂,大家都可以成為Whizz 的成員,有人離團就會有人補上,離離合合變成最自然不過的事,所以不存在飛兒樂隊沒有了飛兒就不能再走下去這回事,說到這裏與其說是經營品牌,其實像是更貼近經營音樂本身,或許有天Whizz 就是「Groovy Pop」的代名詞。

打破傳統獨立音樂圈的框架

在獨立音樂圈玩pop 就是格格不入?以韓國的獨立音樂圈為例,流行曲風在當地是非常普遍,譬如Standing Egg、ideadead、CIKI 等樂團都不時大玩流行音樂。Moo 坦言對現時樂團走pop 的路向覺得自在,而未來樂團還會在風格上尋找更多可能性。

其實我們現在說的「香港獨立音樂」,源自80年代英美興起的Indie Music,意指由一些非主流大型唱片公司的小廠牌、或堅持DIY 創作的樂團,以低成本、低曝光、抱着獨立自主精神推出的另類唱片,並形成一種次文化。但來到今天的亞洲獨立音樂圈,「獨立」最重要的反而是對「創作自主權」的堅持,強調製作過程獨立自主,沒有受任何經紀或製作人的干預,從錄音到出版都由創作者獨力完成。

Whizz 認為除了創作之外,若然樂團採取以80年代的一套「偏鋒」和「低曝光」精神自居,反而走進了死胡同。香港音樂曾經紅遍亞洲,不少香港歌星一曲走紅亞洲多地成為經典,當年單是香港本地唱片銷量4、5白金比比皆是;時至2020年的當下,香港白金唱片標準縱然早已由5萬下調3萬,不過近十年白金唱片還是絕跡香港。在實體唱片銷量收入大幅下降,而串流音樂收入只有輕微上升的當下,作為獨立樂團到底行銷宣傳上的自決權利是利還是弊?

Bowie 指現在大部分獨立音樂人也採取主流的宣傳:「用社交媒體吸引到一群觀眾,然後可以把他們的歌發放到不同的平台,這一群觀眾就可以得到他們的資訊。」但Moo 覺得現在獨立樂團仍然會對這種宣傳的方式有所介懷:「現在獨立樂團會有一個趨勢是很怕刻意做行銷,他們希望隨心地上載照片或者表演完畢再發文,但接着就沒有下文。」Yushan 說自己留意到其他有實力的樂團往往因為不習慣利用社交平台而難以擴大聽眾。

「分享多一些自己或者讓別人了解你多一點,可能因為你的個人特質或性格而去欣賞你,然後再了解你的音樂。」Moo 說得自在。Whizz 經常大玩Instagram 限時動態與樂迷互動、辦贈送活動回饋聽眾、又拍Vlog 分享日常、更自資推出自家製貼紙贈送樂迷一個實體的紀念品。

Whizz自家創作的貼紙,樂迷可以掃描背後的二維碼得到新歌的資訊(受訪者提供)

相較實體式的宣傳,Moo 坦言網上行銷宣傳可以節省資金以及效果更即時:「坊間的獨立樂團甚少自資做實體宣傳,因為怕未能獲對等的回報,而我們自資出貼紙的目的只是為了感謝樂迷支持,但在網上宣傳我可以得到即時的回應而且是免費的。」譬如她們在Instagram 限時動態玩的「你問我答」,該功能是平台免費提供用戶使用的,樂迷可以即時向樂團發問感興趣的問題,而樂團又可以即時作回應,在短短幾小時就可以收集到數十個問題﹐證明樂迷的反應都十分踴躍。

更重要的是,她們不覺得這樣做是一種負擔,因為這些都是新生代的日常。Yushan笑言:「我們都是機不離身,經常留意Facebook 和Instagram,所以我們都很慣性樂隊有甚麼新動向就放上去。」

組樂團要全職?未必

由於斜槓族(Slash)已經成為新生代的工作模式,即使是玩音樂也可以很彈性。Bowie 說:「過往可能會比較傳統,你一定要有一份很穩定的正職,但由於現在很多在家辦公,或者很多人都是自由職業,所以我覺得我們要生存,是較以前容易的。」成員之間同意彼此可以有自己的正職,Bowie 現職工作室經理,Jess 是小學教師,Moo 是多媒體設計師,而Yushan 是學生。她們以業餘時間處理樂團事務,不但可以紓解樂團的經濟壓力,而且可以確保成員對樂團的熱情保鮮。Yushan 坦言:「單純依靠表演去賺錢是很辛苦,還有我會怕自己會厭倦舞台上表演的感覺,所以我會以Whizz 作為額外的收入,但我自己就會用另外一種音樂模式去賺錢,就是教班。」

不論正職的主流或獨立音樂人,收入都是重要的考量,而要做到有市場,他們的音樂風格某程度需要迎合大眾的口味,雖然獨立音樂人相對不受制於主流取向,但若然要「糊口」就不能完全忽視主流的喜好,變相獨立音樂人的音樂自主權也會受到干預。但Whizz的成員各自有自己正職的收入,經濟的獨立令她們可以有本錢不受市場主導並且自由地發展樂團風格,而且她們不會因為收入而趕歌,因此她們有更多時間可以細心雕琢作品。雖然Whizz過去一年產量不高,但首首精彩,更重要是她們能夠以新生代的方式維持自身的音樂自主權﹐相信亦是不少現代獨立音樂人所追求的模樣。

撰文、攝影、剪接:陳昶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