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藝術品由運送、保存,到在展覽廳內完美地展出,背後所花費的人力物力和心思,往往超乎大家的想像。為了讓藝術品以最佳狀態呈現在觀眾眼前,香港藝術館的工作團隊會從溫度、濕度、光線、物料、大小等細節上為作品度身考量,以一絲不苟的態度將藝術品的原貌盡量保存。一眾參與將作品策劃展出的幕後功臣功不可沒。
由十多年前一個藝術展說起,再細數藝術館歷年來的「不可能任務」 —— 今次香港藝術館behind-the-scene的精彩故事,將焦點放在修復組與館長身上,發掘展覽佈置背後那些「最隱形的後盾」。
由佈展到修復 藝術館的「不可能任務」
談到藝術館的「不可能任務」,不得不提2004年的「黃永玉八十藝展」。當年為了將兩幅巨型橫幅、兩件特高的金箋本立軸和其他大型展品運送至館中展出,藝術館上演了一幕「最大陣仗的螞蟻搬家」戲碼,甚至連藝術館的大門都要被拆掉以騰出足夠的空間讓展品通過。那時參與籌備和佈置展覽的香港藝術館館長(至樂樓)鄧慶燊(Sunny)和前文物修復辦事處一級助理館長(文物修復)廖慧沁(Angela)至今回想起那次展覽仍記憶猶新。當談及展覽的細節,他們對立軸的長度、展示的方式、用了多少掛鉤、畫作的搬運情況等仍能娓娓道來,可見當年他們對佈展細節的周詳考慮。

黃永玉是國際知名的畫家,2004年踏入八十歲,這一整年他先後在北京、長沙、廣州等五個城市舉辦巡迴展覽,並以香港為終點站。這個展覽以他當年的近作為主,以展示他即使年屆高齡仍辛勤不懈的藝術成果。為了籌備展覽,Sunny和Angela專程到廣州展場取經,親身訪問黃永玉、進行現場考察並和館方人員溝通,以深入了解展品和籌備整個運送流程。
整批展覽作品達五、六十項,其中黃永玉於家鄉湖南鳳凰大宅中所畫的兩幅作品《風入松》和《松下童子論》更接近八米寬,並裝有木製背板,因此不能像一般的卷軸畫那樣捲起裝運。Sunny描述當時運送這兩幅巨型畫作和其他大型展品的曲折過程:「由於畫作實在太大,根本無法進入升降機,因此單是安排搬運已費煞思量,而唯一可行的途徑就是通過藝術館入口樓梯搬運。我們須要將這批畫作由地面搬至二樓展廳,需動員館長、修復組同事以及佈展公司的工作人員,大概也有二、三十人。在搬運過程中,我們得拆掉藝術館入口的一道玻璃門和一個聲響保安裝置,然後工作人員一字排開,把畫作放平小心搬運,經過一道狹窄的扶手電梯進入二樓展廳。」


Angela還記得,由於畫作表面沒有膠片保護,水墨和顏料都暴露在空氣中,為了避免作品受損,所以在搬運過程中大部分工作人員都必須站在畫作後方,將重心後移,只由一名戴上手套的同事站在畫前監察。兩幅巨型畫作因尺寸問題不便轉彎抹角,因此被安排放在展廳門口,在畫後的拉繩之間安裝了六個羊眼圈作畫扣,牆上的釘位必須準確地配合畫扣,好使畫作能穩妥地以水平位置擺放在預先做好的平台上。

這次展覽另外還有兩幅高達五米多的金箋立軸,由於立軸比其他博物館展廳的樓底還要高,因此這兩幅立軸在之前的巡迴展覽場館也無法展示。來到香港藝術館,館長們觀察到藝術館的建築格局後靈機一觸:「藝術館在二至四樓有一個很高的天井位空間,剛好就在展廳外面,該地方原本並非用於展覽,故有自然光滲透進來,但我們發現這個位置與畫作的尺寸極為脗合,就像是為畫作度身訂造一樣,最終我們因利乘便,將畫作掛在這個位置展出。」Sunny憶述。
然而把畫作掛在該處,策展團隊須想辦法遮擋這個展示區的陽光,因為畫作部分物料對光線較為敏感,容易因受陽光照射而褪色。為了解決這個難題,他們在玻璃窗面貼上了一層遮光膜,並特意為兩幅畫作製作了一幅約數層樓高的背板,進一步遮擋紫外線的照射,同時亦能保持環境黯淡,將光度控制至100-150勒克斯之間,又在兩旁各設感光儀器,量度實時的光線強度。而將畫作掛起的過程亦同樣殊不簡單,「我們要拿着沉甸甸的卷軸升至三樓甚至四樓的高度,量度螺絲的位置,再把畫作扣上去,然後徐徐往下展開。」Angela猶記得當時站上升降台掛起畫作時的緊張經歷。「那個升降台我們當年是第一次使用,它每一次升降時都會震動,我們都一步一驚心,擔心會把畫作的繩拉斷。其他工作人員站在三至四樓的欄杆旁緊張地看着我和另一位技術人員站在升降台上,我當時沒有告訴別人,其實我感到很害怕。」回想那時的驚險過程,此時的她卻不禁笑了起來。所以說,一個展覽能夠穩妥和順利地展出,其背後的故事往往不足為外人道。

高達五米多的水墨設色金箋本立軸,左為《白梅》(2003),右為《紅梅》(2003)。

除了展覽的過程,藝術品在保存上亦同樣考究,負責文物修復的Angela,形容修復組同事最大的使命,在於保存藏品,多於進行「侵害性」的修復。她列舉幾項修復過程中須特別注意的事項,其中包括溫度和濕度的控制。假如溫濕度控制不當,會令畫作的物料翹起,故大部分博物館與藝術館都會有一個嚴控溫濕度的倉庫。「即使藏品從未於展覽展出,也能在適當的條件下永久保存,使其不會受潮,亦不會受到光線影響,更不會受蟲害侵蝕。」

對於主要負責中國書畫的Sunny而言,最難忘的策展則是2017年的「八代帝居 —— 故宮養心殿文物展」。這個展覽的展品來自北京故宮博物院,展廳則是以故宮養心殿為設計藍本,務求忠實地重現原本建築的格局。Sunny將養心殿形容為「皇帝work from home的所在」,清代多位皇帝由雍正到溥儀都曾在該處處理政務,甚至作出影響國運的決策,因此每一件文物都在近代史上佔有一個獨特的位置,盛載着清代歷史中皇帝們背後的故事。Sunny表示每一件展品,都能讓人感受到活生生的歷史感,這次策展亦因此令他印象難忘。

前文物修復辦事處一級助理館長(文物修復)廖慧沁(Angela)(右)當年攝於兩幅高達五米多的金箋立軸前。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