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還全世界都在講元宇宙(Metaverse),一年之後,似乎AI人工智能才是最熱門的話題。那元宇宙交響樂又如何?香港管弦樂團(港樂)將帶來全球首個於音樂廳和元宇宙演出的交響樂作品,是次作品由作曲家梁皓一作曲,香港新媒體藝術家朱力行創作畫面,是一場沉浸式的藝術體驗,三場演出,隨後還會在SANDBOX登陸。到底曾替開放式遊戲創作配樂的梁皓一,會為元宇宙交響樂帶來甚麼不同?

(左)作曲家梁皓一
(右)新媒體藝術家朱力行

開放式遊戲配樂

作曲家梁皓一(Elliot)早年師承於大提琴家Laurent Perrin,他在演藝學院畢業後,遠赴美國Wheaton Conservatory of Music修讀音樂創作系,師承遊戲《最後一戰》(Halo)系列的音樂作曲家Martin O’Donnell。回港後他也跟隨師父的道路,創作的樂章,除了成為電影配樂,也用於電子遊戲之中。2016年,他替遊戲《時空戰祭》創作音樂原聲帶,這幾年,又替電影《紅海行動》、《緊急救援》、《長津湖》、《梅艷芳》導演版配樂,他對電影/遊戲的媒界特性,都有掌握。

Elliot說他做過開放式遊戲配樂,這些創作,已跟傳統電影線性故事模式不一樣,而開放性也就是元宇宙的特色,「在開放性世界,我不能作為創作者來控制他——玩家一定要先去這裏,然後要去這裏。他喜歡去那裏就去那裏,他在遊戲世界遇到甚麼人,我沒可能控制他。」他解釋,線性故事是ABCDE,開放性是A可跳去C,也可去D或F或Z,「次序混亂了。所以我寫音樂,我要營造到一個空間是可以由玩家控制我播放甚麼音樂。音樂的變動、怎樣去變,跟玩家是有互動的。」

玩過這些遊戲,就知道在故事或遊戲版圖上,角色每遇到不同劇情,配樂也隨之起變化:打鬥有打鬥的刺激音樂,遇上NPC大家說起哀傷故事又突然播起哀傷音樂:「對,就是這些。可能角色在同一個區域裏面有個好人出現,或有個壞人出來了,但空間的音樂是不變的,因為你還在這個空間裏,但空間裏面你見到的人和事就會影響配樂了。」

元宇宙的即興演出

之所以有這個元宇宙交響曲,Elliot說,一切源於他跟港樂認識多時,也合作過,他早在2020年年尾就跟他們提出了:「其實香港管弦樂團裏面的樂師很多都認識我,他們很多都玩過我的遊戲,覺得好玩。他們就說,不如你寫一首交響樂吧。」當時疫情還嚴重,元宇宙的概念還未廣為人知,「我說元宇宙,沒有人知道我說甚麼。」後來經他解釋,大家都支持他的想法,於是他開始創作一共四個樂章的大型元宇宙交響樂。團隊也開始找數碼藝術家合作,結果找到了Henry朱力行。

香港管弦樂團(相片:Ka Lam/港樂)

Henry在奧克蘭大學讀的是電機及電子工程系。2004年在港成立了pill & pillow數碼設計工作室,他一直做自己的數碼作品,很多都與聲音、音樂有關,例如他曾創作了一個叫《區塊鏈鋼琴》(Blockchain Piano)的作品,由人去彈琴,就可以買到加密貨幣,「它是把錢變做音樂,也把音樂變錢。」

2020件M+委約他做過一個叫《廣東雞尾歌》的作品,它其實是個卡啦OK生成器。Henry談到這些作品與聲音/音樂取向的原因時,說得十分有趣:「我一直做很多和音樂有關的事。我喜歡音樂,也彈琴的,彈得不好,卻很想表達,我就做了一些Artwork出來,替我完成這件事。」他說自己讀電子電機工程,其實沒有碰過元宇宙,做起來也是從頭做起。Elliot這個音樂家有Tech的底子,而Henry做藝術讀電腦又對音樂有興趣,這個組合要合作,自然順理成章。二人認識後,發現大家都聽好多電影配樂,都喜歡籃球,很夾。

Elliot寫過電影配樂,他說要創作元宇宙交響樂時,先不理它是不是元宇宙,是寫好了樂章,才去想它與用戶怎樣互動。一開始談到,他寫開放遊戲世界,配樂與玩家都有互動,那在元宇宙交響樂裏,這樂章又有甚麼互動的元素?「因為有它的現場視像,所以其實在樂章裏面,有很多部份都是樂師和指揮決定的。」他把厚甸甸的交響樂總譜打開,揭到當中一些部份,上面注明了,中間有好幾段都是讓樂師自由發揮的。「我畫了個框框給它,決定了之後,視覺上卻每次都不同,因為樂手每次都不會拉一樣的東西,而且我沒有寫一定要這樣。其實這是一種Generative(生成)的Scoring(樂譜)。」

Henry:「我那邊也是這樣,我定了一些規則,譬如我在這個空間裏面畫一些線,線的顏色、粗幼是隨機決定的。」他創作的手法,其實就是寫了一個程式,不斷生成這些畫面。Henry參加過一些NFT/元宇宙的展覽,他說自己創作的媒介就是科技。但同時他也說,他做NFT正正是因為自己不喜歡做NFT:「NFT一定要100MB以下,我做錄像要轉做NFT也是100MB以下,這件事,最後全部都會變成了頭像,而我對頭像沒有興趣,對Crypto(加密)也沒有興趣,但我嘗試去認識它。」他的興趣,是了解科技怎樣影響藝術,衝擊藝術,「有新東西可以試,我會好開心,它會改變我的思考方法。」

朱力行作品(Image courtesy of Henry Chu)

四個樂章:刺激溫柔調皮歡樂

Elliot說,樂章之中有部份由樂師自由決定,從前也有人做過。上世紀四十年代,也有作曲家這麼創作,指揮家只定一個架構,但它通常是室樂,很少整個Section一起做。這其實是即興嗎?「對,就是即興!」因為即興,三場演出,架構一樣但每次演出都有不同。

對Elliot來說,交響樂的整個架構還是先定了下來,即興變化都在框架之內,整首交響樂共有四個樂章,第一個Digital Era,講述到了廿一世紀,人類學了很多新的東西,很多事情會同時進行,大家生活節奏都很快,「這些東西,我想用音樂表達。所以在音樂上,是很刺激的,同時有兩個Key (調號),兩個調,同時有兩個不同的 Time Signature(拍子記號),可能一半人是3/4,另一半是17/8,但到了某個位置,它又會對稱起來。第一個樂章其實難度頗高,十分刺激!」

第二個樂章變得溫柔,它是寫給高錕的樂章,因為高發明了光纖,才有了這個數碼化資訊爆炸的世紀。「有光纖就有互聯網,我們Connect了,這一章所有用的樂器都是弦樂,用弓拉的。」第三樂章,又由溫柔變得調皮,「大家都進入互聯網的世界,一起參與這個世界,有很多有趣的聲音,樂章的性質是很有趣的。」第四樂章,是當世界有了元宇宙,「有了Metaverse,有了Digital Art,音樂上就是有雙重奏,四重奏,有大號、英國管這些,它是一個很歡樂的樂章。」這次找來菲律賓大師Gerard Salonga指揮,他自從2019年起就是馬來西亞交響樂團駐團指揮。

創作元宇宙交響曲,它與Elliot平常寫的遊戲配樂,或電影配樂有何分別?「分別最大,是因為這個在電影世界和遊戲世界 ,某程度上我有時間限制,沒理由音樂比電影長。這一次我想 多長、想表達甚麼 ,我可以用管弦樂的方法去表達,這是很自由的,港樂的演奏水準是世界級這麼高,我很有信心他們可以拉得很好。」

音樂裏的情感流變

在記者會上,播放了元宇宙交響樂音樂會的預告片,片中只見到一個像遊戲的世界,一個角色在Minecraft風格內的遊戲世界裏遊走,而數碼建立的世界,明顯是個數碼化的香港,裏面有電車、有中環、有舊立法院建築,但預告片出現的其實是Sandbox畫面(由Artifact Labs製作),真正在音樂會上放映的,是元宇宙的另一種呈現。

The Sandbox的《元宇宙交響曲》
(Image courtesy of Artifact Labs, The Sandbox, Lululand)

Henry:「我對Metaverse的理解,它就是Minecraft。Minecraft是一個你可以去體驗,亦可以製造內容的事。對我來說,元宇宙是一種將現實簡化了,再重現出來的東西。因為技術的限制(例如頻寛Bandwidth),你只可以做一個低端版的現實,但你可以叫做嘗試到一部份的現實,但這不是現實的全部。」對他來說,他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做一個低清版的現實出來,將一些現實的東西模擬出來,「它的存在方式只適合以數位藝術存在,所以我要確保我做的東西,它真的只可以用這種模式來存在。」

因此他做的,完全不像我們看慣的Sandbox等元宇宙世界,他做的,反而是看來平面、一些隨音樂而不斷變化的數碼模型。它不斷扭曲變化,反而有點像搖滾音樂會放映的Digital Art:「我開頭創作,陷入一個很緊張的狀態,我做出來的,很多是一分鐘就完了的畫面,發現要做成一小時長,那是不是要做60倍的工作量?」思考過後,他認為這些畫面反而不要太具象,「我們其中一個Movement,概念就是破壞,我就開始摸索究竟每一個Movement是想做一個怎樣的Concept,與音樂合襯。這不是一個很理性的東西,而是很情感上的東西。我不斷聽Elliot的音樂,想像不同的視覺。」那些畫面,可能是盒子在打轉、畫面在打散,構思下漸漸就發展出四個不同想法,去配合四個樂章。

「我不斷聽他的音樂,感覺到它不只是起承轉合,因為有一個樂章有很多即興,其實整個樂章的質感都不同,我希望在我的畫面裏,能把它表現出來。」他們與浸大音樂學院因應這次創作,舉辦了講座,在網上直播,期望除了演出,還能掀起更多的討論和探索。

「周生生珠寶榮譽呈獻:元宇宙交響曲」
日期: 2023 年 5 月 5 日(星期五)晚上 9 時及 5 月 6 日(六)下午 5 時、晚上 7 時 30 分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音樂廳
票價: $320(城市售票網及撲飛公開發售)

撰文:何兆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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