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監獄體是香港1970年代的時代象徵,是以往香港人習慣寫異體字的歷史見證;北魏體是建立於繁體字的深厚文化根基,在1940至1990年代的廣泛使用形成香港街頭視覺文化的重要一環。這兩款字體我們都曾在街頭司空見慣,而每款字體都仿如人們說話的不同語氣,它們能輔助傳遞在字裏行間的訊息,讓人對同一段文字產生不同的感覺,可以說是文字和人之間的「說話之道」。

「我覺得這個時代需要有這種語氣。」空明朝體設計師許瀚文以這句話定性空明朝體的存在意義,而空明朝體正是許瀚文覺得這個時代需要的柔軟,是使用中文的人都不太察覺的一種需要。

我笑着問他:「如果空明朝體是一個人,他會是個怎樣的人?」
無獨有偶許瀚文最近都在想這件事:「首先她會是位女生,她未必是很溫柔的,但會散發女人味,骨子裏是『硬淨』的,並非是柔弱的,會似是廿一世紀的女性。」面對這時代是多麼貼心的設定,弱中帶剛很是討喜。

監獄體和北魏體仍在演變,不過它們都是標題字;空明朝體作為一種新字體的出現,是書籍排版的內文字,在香港似乎是微不足道,試問我們有留意過身邊的各式字體設計嗎?香港人就是如此習慣生活而不習慣了解生活的族群。
許瀚文眼中:「我覺得視覺文化很重要,特別是文字,陳濬人和我的想法都很接近,就是想盡力令繁體字系統變得更好和更多選擇,這才會讓人願意留在這個系統之中,不會轉向更愛看簡體字的那邊。」
空明朝體從一開始已經注定只有繁體沒有簡體,這是基於繁體與簡體各自的美學系統作為考慮,在許瀚文眼中兩者的美學根本不一樣。


如果視覺文化已經深入大眾的潛意識,那還有創新的意義嗎?
「創新的意義是在一些很微妙的改變之中,就像是空明朝體,它和以前的宋體有何不同呢?」許瀚文反問我們。
恍惚…之間…的確很像,但當變成段落感覺就變了。
他舉例:「現時《蘋果日報》的那種宋體其實是文化大革命前中國製造的,按那個時代背景,你會發現那些字會比較銳利,甚至有種張牙舞爪的感覺,它的撇捺比較有力,我覺得是有受時代影響,可能是當時的鬥爭狀況,又或許當時的人就是喜歡這樣乾脆利落。相反,空明朝體象徵的是我們現在說話的方式都是比較柔軟的,我們需要一種平和的字體讓我們舒服地進行大量閱讀,如果用一些很銳利的字體可能連我們的思維都會有影響,我不覺得我看愛情小說都要用新聞字體,那段愛情未必這般刻骨銘心。」許瀚文一口氣精簡對比出我們潛意識中,不同字體的視覺衝擊對我們思考引導的可能。
字體設計在西方或是日本一直都有,他們的字體設計師一直都在想如何輔助內容的感覺表達出來,所以排版時會選用相應的字體,製造代入感。

許瀚文觀察到,時至今天英文或日文字型百花齊放,而繁體字文化相較簡體字又變得弱勢,創新的意不止對外也是對內:「以我作為一個平面設計師出身的人,我可以做的是在字體方面提供更多元化或是提升美感,令繁體字文化變成一個更完善的系統。文字就如一種視角化的語調,而在不同場合你會需要用不同語氣,這就是我心目中的字體設計,所以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可以無限做下去的。」字體這種很微妙的選擇一直存在,是一種視覺文化,而空明朝體既是這個時代需要的語氣,也是繁體字系統需要的選擇。
撰文:余日一
攝影:陳昶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