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叔遺作《世上只有爸爸好》最近公映，電影講述器官捐贈者家屬與受贈者之間的故事，拍攝的是2019年的香港，雖然時間點遙遠，然而哪怕只是為了在大銀幕上再多看一眼智叔，總覺得入場也是值得的，所以我在電影第一天上映便入場看智叔演繹，很自然地哭了兩次。
電影拍攝時，未有所謂「《時代》男主角李霖恩」； 上映當天，也未爆出「器官捐贈」風波，然而畢竟這些因素不會消失不見，所以最終看不看智叔遺作，我認為完全取決於態度和理由。看戲是品味自由的體現，看不看倒不是最重要的，知道「為甚麼」就可以了。
那麼，為甚麼要看一套2019年拍攝「器官捐贈」的電影呢？ 有民間組織則單純為了推廣「器官捐贈」文化，安排了優先場，電影甚至在內地曾經放映過，同樣帶出了「器官捐贈」的元素，讓觀眾入場感受來自2019年香港「器官捐贈」延續生命的無私與美好；另邊廂，戲名賦予了電影「父愛」的情節，觀眾帶同子女進場感受一下智叔鍥而不捨守護受贈者的「父愛」，可能是捧場的另一個理由了。
透過器官受贈者與逝者互動
《世上只有爸爸好》拍的就是很平實的情節，父子關係差，兒子突然離世，兒子離世前登記了器官捐贈，父親同意；父親後來查出誰是受贈者，才開始有了解兒子的想法，於是父親把受贈者當做兒子，嘗試了解他們，陪伴他們歡笑，守護他們的幸福。據稱這故事，是為智叔度身訂造，智叔不演的話，就沒有其他人可以替代了。的確可以單純為了看看智叔而入場的，我便是一個人辦。
想看智叔，我只是單純因為太子森，因為高漸離，因為宋漫山，因為盧光輝，因為雜貨店阿森，也因為廖啟智這個人，曾經出現在我見證過的時代裡，僅此而已。 我不算太關心智叔在戲中到底提攜了多少後輩，而是真心想看智叔而已。
（預告片截圖）
我不會期待看《世上只有爸爸好》，是為了解靈魂轉移的。兒子遺愛，器官捐予三名受贈者，「靈魂」是一分為三呢？抑或有誰會分得多一些？如果靈魂是不朽的，智叔到底要如何從受贈者身上發見兒子的靈魂？在誰的身心感受多一點？如果心與腦，是像笛卡兒說的般透過松果體（pineal gland）互動，兒子的器官又會不會跟受贈者的心在互動？受贈者有沒有流露出肉體記憶？互動的單純是器官與受贈者心靈，抑或會出現兩個身體、兩個心靈的共振？受贈者內心當中會不會早已經得出了一位「代表」，與智叔見面？
以戲論戲略有些沙石，例如受贈者似乎都太容易接受智叔的親近，易到近乎順理成章到不太合理的地步，到底是鋪排不足，抑或編劇出了問題？受贈者與兒子的連結缺乏細節表達則是另一個問題，戲中受贈者從來都沒有因為不自覺地突然做出一些與兒子生前相近的動作，而令智叔陷入迷惘，沒有像《天使心》當中，孟波女兒突然做出像阿香的動作，而讓孟波感到困惑；很自然地，《世上只有爸爸好》的觀眾，也就沒有相關的思考憑據。
從兒子遺願 探究父愛的定義
內地有評語認為電影改錯名，我是非常同意的，名字也相當限制了它的票房。內地評「世上只有爸爸好」此語過於陳腔濫調，很難成為一個引人入勝的戲名，我則認為全片顯示不出「只有爸爸好」的主題，因為選擇身後遺愛的是兒子，並非父親，而且父親對兒子的愛並不及時，父親偏向以傳統認為對的方式去愛，從不支持兒子的理想和選擇，也未嘗試體會過兒子的難處，以這些背景跟我說「世上只有爸爸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並非一時三刻可以接受。我只能夠即時接受，戲外的智叔，肯定是一位好爸爸，即使好與不好也輪不到我這麼一名普通觀眾置喙。
戲中的兒子當然也不了解智叔，但他的單反鏡頭下有拍智叔，可見縱然滿腹牢騷，對父親的愛，還是以光影依存的方式流露出來，這一點後來也確實讓智叔感到懊悔沒有好好與兒子相處而落淚。在兒子離去後的一段日子裡，智叔生活一蹶不振，墜入無處排解的懊悔之中，顯然並不理解「延續生命」的意義，這樣的父親，又算不算是好父親？
只不過，後來我明白了，電影可能是想要說，肯彌補錯誤的父親，就是好父親，願意動身尋找捐贈的意義，就是有他的好。但請別忘記，父親肯踏出這一步，也是受贈者暗中所鼓勵的，換個角度，如果那位當偵探的受贈者是兒子的「化身」的話，那麼，說到底一切也是「兒子」冥冥中的安排，希望父親可以獲得解脫，生活過得更好。父親愛受贈者，反而是一種回應。
想到底，也可能是我太過嚴苛了，不及時的愛、「錯體」的愛，也是「爸爸好」的一種？父愛嚴肅，很難說得出口的。小津安二郎晚期六部彩色片之一《浮草》，中村雁治郎所演的劇團領班嵐駒十郎想捧打鴛鴦，與兒子起爭執的那種「爸爸好」，會不會也是父愛的一種？
魯迅那篇《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寫了已快104年了，魯迅寫「覺醒的父母，完全應該是義務的，利他的，犧牲的，很不易做；而在中國尤不易做。中國覺醒的人，為想隨順長者解放幼者，便須一面清結舊賬，一面開闢新路」，也會是「爸爸好」的一種方式？那麼，爸爸的好要在甚麼地方體現呢？戲中智叔那個捐贈決定成全了兒子遺願，是否就是最大的父愛呢？到最後，我還是建議大家入場，透過2019年的定格時空，再三反思考量。
撰文：佟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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