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臉。」

1993年公映的電影《霸王別姬》,三十年後4K修復呈現大銀幕首映,同時記念張國榮逝世廿周年。香港電影資料館及電影公司湯臣有心,在文化中心特設海報、舊相展,伴觀眾回顧這齣被《時代》雜誌評為「百大不朽」的電影,雙重意義下淒美舊故事添上新傳譯。

《霸王別姬》改編自李碧華經典小說,以小人物故事刻劃大時代悲歌。再次重看,我意會導演陳凱歌不只寫跨越半世紀的一段梨園BL之戀,更投放了他對文化自覺的情懷,稍後分享。
小說《霸王別姫》看過幾遍,在大銀幕重看4K修復版,最令我動容是霸王、虞姫與菊仙不斷在變化的眼神,在情念糾葛中,那種被命運折騰的無奈與控訴,勝過千言萬語。

霸王別姬
1993年公映的電影《霸王別姬》,三十年後4K修復回歸大銀幕。

陳凱歌整齣戲都在講背叛,也通過四個人物的命運糾葛來展現「從一而終」的思考。張豐毅、鞏俐及葛優 ,不停自願或被逼背叛別人、背叛自己;唯有張國榮一角,由小豆子到成為絕世名伶;虞姬或是蝶衣,他都一直竭力忠於自己,最後就是絕食人間煙火、與自己玉石俱焚,應驗戲裡戲外的「不瘋魔不成活」。

師哥小石頭「點化」了小豆子,讓他成功由「男兒郎」變成「女嬌娥」,邁向成為一代名伶;師傅向眾徒弟解釋《霸王別姬》故事時,語重心長地說:「這裡有個唱戲和做人的道理,這人吶,得自各兒成全自各兒。」小豆子更是恍然大悟,左右手不停搧自己耳光,下了死決心要拋棄性別,真正成為角兒。

時代巨變,俗世人人隨波逐流,霸王走出戲外就因威逼而跪低,淪為苟且偷生的平民,扭曲人性地告發蝶衣及與菊仙割席,一秒變渣男;外表弱不禁風的小豆子骨子裡其實遠比霸王還要倔強且剛毅,蝶衣與虞姬都是如此執着自我,堅守終身信誓:「少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諾言的算計,無法四捨五入、不能粗具梗概。

從戲中幾段重要對話中,完全可以瞭解程蝶衣所追求的愛情與藝術,都是一種極為純粹、專一的信念,但也赤裸裸地暴露出二人那截然不同的價值觀。

霸王別姬
文化中心大劇院入口放置的《霸王別姬》國際版的原裝海報。

為甚麼我說《霸王別姬》投放了陳凱歌對文化覺醒的情懷?他藉時代更替影響京劇的興衰,探討了傳統文化革新與傳承的平衡,叩問藝術的本質。

蝶衣認為藝術沒有界線,任何人肯欣賞他就肯賣力地唱。蝶衣提到:「京戲是什麼?就是八個字,無聲不歌,無動不舞。得好看,美!」無論人面全非,程蝶衣只關心藝術本質而不在其他,段小樓卻是把民族、階級與面子放在藝術之前。被審問間碟身份、生死悠關之時,程蝶衣竟冒死說:「青木要是活着,京戲就傳到日本去了。」

程蝶衣把文化放在凌駕生命的崇高位置,某程度上是陳凱歌的文化宣言。

對蝶衣來說,寶劍是師哥對他的承諾,也是他對師哥的愛,但電影裡把寶劍視為生命的只有蝶衣和菊仙(從火堆中救出寶劍),段小樓並未把寶劍放在眼內。

段小樓對程蝶衣說:「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事實是,小豆子脫變成虞姬,萬念俱灰、以死明志,他那種寧為玉碎勇敢過真霸王。最後,蝶衣以此寶劍終結自己的生命,與師哥別了十一年後重演《霸王別姬》時在台上自刎,解放自己,以虞姬的身份死去,以霸王的精神活着。

霸王別姬
《霸王別姬》多張海報及珍貴展品將於10月4日移師香港電影資料館展出。

編按:放映當日文化中心大劇院入口特意放了《霸王別姬》多張國際版的原裝海報和其它珍貴展品,展品 10 月 4 日亦會移師香港電影資料館免費展出。

撰文、攝影:鄭天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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