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筋一直都在想宇宙的事情，不是在想地球上的事情，地球上的事情突破太少了，整天打來打去，人生的秘密非常非常非常多，我想用藝術慢慢去表達這些秘密，繼而傳達我的感受。」—— 蕭勤
2023 年 6 月 30 日，88 歲的國際抽象藝術大師 #蕭勤 隕逝，距離他在澳門美獅美高梅劇院的大型個展「超元·萬象：蕭勤的藝術」開幕，不足一個月。只差一點點，他原計劃置身於這劇院改裝成的「太空船」，在偌大虛幻而神秘的異境，回顧他畢生斑斕的藝術成就。
「他很豁達，不怕死，還說『死是另一種生』。所以他知道，自己只是肉體上的離開，並沒有缺席，他一定在現場。」展覽策展人、畫廊 3812 創辦人許劍龍信誓旦旦地補充：「（這展覽）是他最後的心願，我們一步一步替他達成了。」
猶記得 2018 年在上海出席蕭勤另一回顧展《回家》，老人家蹙着濃眉毛跟我說過：「我天天都在想什麼時候可以走？等一下飛碟就來接我。」蕭勤崇拜浩瀚宇宙、篤信外星人，到了超越衛斯理的級別，曾經在意大利投考過太空人，甚至畢生願望是結識一位外星人女友，更常強調自己超越國籍的 idenity：「我是宇宙人—蕭勤。」
「我是宇宙人— 蕭勤」
鐘擺回到疫情肆虐的 2021 年，美高梅中國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及執行董事何超瓊（Pansy）跟許劍龍研究在美高舉辦蕭勤個展的可行性。「因為疫情一切都來得不易，但我們是一步一步的完成了任務。」美高梅文化藝術團隊與許劍龍帶領觀眾縱覧蕭勤自上世紀六十年代横跨至今的代表作，更將藝術家畫中蘊涵的精神、哲學、宇宙圖騰數字化與三維化，運用的超前概念「Art-Tech-Tainment」。
（藝術、科技、娛樂集一身），轉化為非一般的沉浸式體驗，絕對稱得上迄今最能呈現蕭勤對的生命哲學、對未知好奇、生死界限，以及他無邊界的前衛藝術精神。
「超元·萬象：蕭勤的藝術」是澳門大型國際文藝盛會「藝文薈澳」的重點項目之一，呈現包括蕭勤首件數位雕塑裝置、全景式宇宙景觀藝術影片、虛擬現實藝術等多件近年難得一見的鉅作。特展由八個展區横成，包括生命之圓、宇宙精神之旅、炁之源、太空旅行、莎芒妲的永久花園、藝術作品展、超越無限，以及金獅大堂數字藝術創作體驗，每張作品都好像隱藏着一個密碼。
觀眾傳統是「看」展覽，此刻卻是「活」於蕭勤的萬象宇宙。美高梅文化藝術高級副總裁郭蕙心解釋，是次展覽完全跳出了「白盒子」的傳統畫廊格局，觀展體驗由平面變得立體，觀眾甚至能完全沉進了藝術家的異想世界。
走進美高梅劇院，拾級而上那個觀景台，令人震撼是那個 900 平方米、全亞洲最大的 4K 的室內LED 屏幕，面積相當於三個網球場，能提供 2,800 萬圖元觀賞體驗，播放着兩段蕭勤藝術電影《天鏡》與《無限》，我像置身於太空漫遊。郭蕙心續指，此作與 VR 體驗均與香港科技水墨藝術家黃宏達跨界合作，讓觀眾領略展覽主題觸及的「超元」體驗。正如美高梅中國董事長及執行董事、蕭勤作品藏家何超瓊說過，科技是一種面向未來的語言，當如此超前的蕭勤藝術與科技碰撞，帶來了前所未有、藝術與娛樂並重的互動。
惺惺相惜忘年交 親闢致敬角落
作為蕭勤晚年忘年友的許劍龍回憶，策展期間一有機會便飛到台灣與蕭勤見面，展覽有部分作品他更是陪着老師創作，見證它誕生。6 月20 日策展團隊已經進場策劃，當日在會場就收到蕭老師病逝的噩耗，作為策展人悲痛之餘，亦立即為展覽作出調整，最後一部分改為向他致敬的角落。
「蕭老師在醫院感染了 COVID-19（新冠），老人家很折騰，隔離不讓親友探望對於一個老人家打擊很大。他出院時我也有探望他，但當時我心裡已很替他難過。」
1935 年出生於上海的蕭勤，1952 年他跟隨李仲生習畫，1956 年拿到獎學金赴西班牙，出國前與李仲生畫室八位同學共同創辦了台灣重要現代藝術團體「東方畫會」。蕭勤縱橫國際藝壇逾半世紀，為戰後初期第一批遊學海外、進入西方美術的藝術家之一，戰後一直活躍至晚年，也是東西藝術交流的奠基者。
「蕭老師拿了獎學金去馬德里時，他完全沒去過歐洲，又不懂歐洲話，所以他是個破釜沉舟、追逐夢想的年輕人。但我覺得他挺有策略的，他明白怎樣可以令自己獨樹一格，一定要有自己的個性和文化認同。」許劍龍說。
1961 年， 蕭勤與義大利藝術家 Antonio Calderara 、日本雕刻家吾妻兼治郎（ Kenjirō Azuma）及東方畫會創辦人之一李元佳等人，發起龐圖國際藝術運動（Punto International Art Movement），其成立宗旨為追求古代中國「靜觀精神」。蕭勤認為，1960 年代前後，抽象繪畫的發展逐漸趨於制式、僵化獲過分裝飾的傾向，而「靜觀藝術」的起源，追溯至中國古代老莊與佛家思想，從內在根本回到最純的立基點上，使創作意念得以同行。
許劍龍回憶蕭勤的一生，心情非常複雜，感觸良多。「蕭勤是一位內心很強大的藝術家。他人生經歷了許多起起伏伏，仍一直忠於自己，對於我或很多人來說，他是一位很偉大的華人藝術家，卻常說自己不是來自地球，所以應該是偉大的宇宙藝術家。」
在經歷禪境的創作階段後，蕭勤的畫作走向一個更廣大的宇宙空間。在 1984 年，蕭勤開始了宇宙風景系列的畫作，作品中包含許多宇宙漩渦、陣雨、大烏雲等抽象的自然風景。他希望觀賞者能透過他的畫作思考更多生命與宇宙的體悟。他在創作中實現本我的精神自覺，故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西畫中滲透東方哲理，達到極簡主義（Minimalism）中注重線條的簡潔與形狀單一的訴求，在藝術上追求與道合一的境界。
記得蕭勤跟我回憶過，上世紀 60 年代認識了一位自稱跟外星人有心電感應的女士，說自己能接觸甚至傳釋四五個來自不同星球的外星人訊息，告訴她許多地球外的事情。「我以前經常去看她，看過她寫的每一篇資料，我也開始覺得自己並不是這地上的人。我們一輩子一輩子這樣的過來，不曉得轉世轉了多少次，都不知道我們前世、前世再前世怎麼樣，我不曉得怎麼跟你解釋，我是每個星系作品都有畫過，宇宙不可能只有我們（人類）。」
1990 年，蕭勤的愛女莎芒妲（Samantha）於洛杉磯因故逝世，使他暫停筆不下數月 。沉澱心情後重新檢視生命的意義，並開啟了《永久的花園》、《度大限》、《莎芒妲的升華》、《三昧地》、《心靈的體現》、《光明彼岸》等的系列創作，是他經歷人生劇痛後重新振作的作品。這次展覧的作品《莎芒妲的永久花園》系列就是以他失去女兒的沉浸式作品。
波瀾不驚的人生 十年一刧
蕭勤畫抽象畫，似乎有點天意驅使，或許只是他對命運的自嘲。他波瀾壯闊的傳奇人生，活一世等於人家活好幾世，父母相亡、戰亂、白色恐佈、喪女，人生經歷統統成為他的創作靈感與催化劑。他，絕對不是一帆風順。許劍龍回憶：「七十年代蕭勤已頗有名氣，更獲得某畫商垂青說替他在紐約辦個展，可惜這畫商臨開展的時候走了，畫廊也倒閉，蕭老師頓失靠山，經歷了一段緊張又黑暗的時期，甚至曾想過放棄當藝術家；九十年代經歷喪女之痛更是人生最大挫折，他每十年彷彿就有一些重要的事件打擊他，但每次他都能重新起來，甚至更加剛強。」
蕭勤在最後這幾年其實還是非常有野心，他畫了幾張三米或以上的巨大作品，進入了忘我境界。許劍龍說：「他忘記自己原來是坐輪椅的，忘記跪下來畫的時候畫完起不了身，他已將自己所有的精神與能量投放進作品裡，也是一種宇宙精神世界的體驗。某程度上我看『三昧地』系列，我覺得他已準備跟他女兒見面。」
斯人已逝，看着蕭勤的作品《大悲心》，想起他曾說過，一個人生是學不完的，他每天都在學習做人，如今他被接去太空了，但他的色彩與哲理長存。「他看到人世一起受疫情之苦，就創作了這張畫，希望可以記錄這個時候，同時分享希望、祝福和愛。」
藝文薈澳 : 澳門國際藝術雙年展2023 特展 — 《超元 · 萬象 : 蕭勤的藝術》
日期：即日起至9月24日
時間：中午12時至晚上9時（最後入場晚上8時30分）
地點：美獅美高梅 — 美高梅劇院
費用：免費（入場前需預先登記）
展覽期間更設有駐場公眾導賞，請瀏覽網站了解更多詳情。
撰文、攝影：鄭天儀
拍攝、剪接：余靖（部分圖片由被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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