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羅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他與我們息息相關。他向我們展示了觀看世界並與其建立聯繫的不同方式。」
──胡安.米羅基金會總館長Dr Marko Daniel

西班牙國寶級藝術家胡安・米羅(Joan Miró)的作品,打破傳統繪畫的規條,看似抽象的線條和符號,其實處處充斥着日常生活的痕跡。

抽象、詩意、超現實,這些詞彙聽起來彷彿與我們有着一段距離,但細看藝術家所用的物料──雨傘、紙盒、裝酒的箱──以至他描畫的對象,像是太陽、星星、女人和鳥等,也都是平凡不過的日常。由最不起眼的事物裏畫出耐人尋味的詩意,難怪這位與畢加索、達利齊名的藝術大師,會被視為「加泰隆尼亞與世界的最佳橋樑」。

米羅的作品看似抽象,卻充滿日常可見的事物與符號。

在米羅的世界裏,事物卸除原有的意義,卻透過顏色、形狀、溫度等特質而重新呈現。最近落戶香港藝術館的「米羅的詩想日常」,是近年在港難得一見的米羅大型回顧展覽。當米羅的作品單獨出現時,其率性跳躍的筆觸也許難以拆解,但與其他作品並置來看時,我們卻能從中追溯藝術家創作時的意念。

由日常的詩意到宇宙的浩瀚,米羅將互不相關的事物放在一起,形成意義,又以簡單元素呈現生活的複雜性。他的作品一方面是對普遍生活的回應,另一方面卻帶着濃厚的加泰隆尼亞色彩,在艱難的時勢下立足本土,著力尋找日常詩意的重要性,作為對現實困境的解答──從這一點而言,似乎又與當下的我們多了另一層的連結。

從日常物件中尋找詩意

這次展出的作品中,有94件展品第一次踏足香港,當中11件更是米羅基金會首度外借。「作為收藏了最多米羅作品的基金會,我們的角色就是展示其作品之間獨特的關聯性。」馬爾科.丹尼爾博士(Dr Marko Daniel)站在米羅的畫作前,充滿興致地形容。「我們不僅要欣賞米羅的創作成品,還要了解他作為藝術家的思考和創作的方式。」

(右)胡安.米羅基金會總館長Dr Marko Daniel
(左)米羅基金會巡迴展覽主管Ester Ramos

在展場各處,大自然及生活日常幻化為詩意的符號,例如為1933年《繪畫》所做的拼貼草圖中,由米羅從報章上剪下不同圖案,並將之貼合成一幅作品,看似隨機的物件其實佈滿了米羅的藝術思考;《女人和鳥》(1967)的雕塑中,他以樹根呈現女人的身體,上面鑲嵌的垃圾桶蓋則成為她的頭和臉孔。「他將現實的物體組合起來,像是雨傘、鮮花等。最初在他的作品中能看到超現實主義流派的影響,但後來他從這些物件發展出新的表現形式。」米羅基金會巡迴展覽主管Ester Ramos表示。

米羅將日常事物重要拼合,從而產生新的意義。

摒棄物件原有的定義之後,所營造的視覺衝擊因此多了一層詩意。對於丹尼爾博士而言,詩意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這是接觸藝術家創造性思維的最佳方式。二十世紀初,網絡尚未誕生,作為年輕藝術家的米羅對整個世界充滿好奇,而詩歌是其中一個最容易接觸的媒介,讓他藉此詮釋現實的複雜性。「詩歌中每個字詞都有其含義,但不同的組合會產生多個不同層次的閱讀和解釋,這是米羅整個藝術生涯都致力要做到的事情。」

「米羅並不是借由作品提供答案,而是擴闊我們的想像力,從而讓我們為自身的問題找到答案。」
──Dr Marko Daniel

裝酒的箱子化成米羅的藝術裝置。

用陌生化的方式將物件重新組合、調配,如此模式的創作貫穿米羅的藝術生涯。這次沿着展場而走,94件作品媒介不同,包括繪畫、雕塑、素描、紡織品、海報等,然而都滲透着米羅獨特的風格與觀看世界的角度。以簡單物件拼湊出人形和動物的作品,看似帶有幽默的童趣,同時也挑戰着我們日常的認知,讓我們細看、辨識作品及其物質的意涵,從而攜同新的角度走出展廳,重新觀看這個世界。

藝術作為現實世界的一部分

觀看米羅的作品時,除了探索他為各種物件烙下的詩意,也不能忽略作品中特殊的地域性。歷經西班牙內戰的他,在1937年設計了一枚名為《拯救西班牙》的郵票來籌措資金。雖然這枚郵票最終沒有發行,卻成為了他的第一幅海報作品。這次展覽特設「海報藝術」一區,展示了他在1960和1970年間大量創作的海報,這些作品充分表達了他對社會的期望與渴求,同時捍衛現代主義、民主自由以及加泰隆尼亞語言及文化。

米羅的海報作品。

米羅曾言:「我給畫作起了極具詩意的名字,因為當時世界留給我的東西就只有詩歌。」對於當時的西班牙來說,戰爭為他們帶來了一段艱困的日子,當中包括貧困和飢餓,卻也令米羅重新反思加泰隆尼亞的文化。他將民間藝術融於創作,從中看出一種簡樸和超越時間的特性。例如1967年的雕塑作品《女人和鳥》以青銅所製,這在加泰隆尼亞鄉村常見的物料,用作雕塑時,往往只會用來鑄造領導人、國家元首等重要人物的銅像,但米羅一反常態,用青銅來歌頌平凡的風景,讓藝術不再是知識份子行為的產物,而是真實地與日常生活連結。

1973年,米羅以焚燒的方式創作出《燒毀的畫布(一)》一作,讓不規則地蔓延的火控制畫作的走向。丹尼爾博士認為,一幅畫對米羅的意義,並不僅是為了掛在牆壁上觀看那樣簡單,「繪畫是一個激進的行為。這是一種直接與世界互動的方式。」這幅畫作之前展示的時候原本掛在窗前,彷彿也具有一種隱喻。「藝術史上,很多人將繪畫理解為通向世界的窗口,尤其在文藝復興之後。但當畫作本身成為了你唯一的窗口時,卻反而令你忽略了真實的世界。米羅所重視的,是讓繪畫成為世界的其中一種呈現。」

《燒毀的畫布(一)》由米羅以焚燒方式創作。

從加泰隆尼亞的民間文化出發,米羅利用簡樸的家用製品,凸顯其本質的形態,卻從中看出一種超越時間的特性與集體想像,創作出來的作品因此擁有廣泛的親切感。「你的出身很重要──你來自哪個地方,決定了你是誰。」這次把米羅的作品帶至香港,丹尼爾博士最希望帶出藝術與地域密不可分的連結。「米羅說自己是一個普世的加泰隆尼亞人,意思即是你的藝術必須植根於你來自的地方,才能進一步感染他人。」

「香港賽馬會呈獻系列:米羅的詩想日常」
日期:即日起至2023年6月28日
地點:香港藝術館2樓專題廳

撰文、攝影:鄭思珩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