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愛我的瞬間,你的愛就結束了;你的愛結束的瞬間,我的愛就開始了。」
——《分手的決心》
無論是《我要復仇》、《原罪犯》與《親切的金子》的「復仇三部曲」,還是《饑渴誘罪》、《下女的誘惑》,韓國暗黑導演朴贊郁一直擅以獨特的簽名式暴力美學,在殘酷血腥的鏡頭下細膩地述說扭曲的愛恨、情慾和仇恨。和他合作 18 年的御用編劇丁瑞慶接受文化者專訪,談新戲《分手的決心》,看她如何為湯唯度身訂造這個女角,也大談朴贊郁其人。

都說《分手的決心》的結構頗像希治閣的傑作《迷魂記》(Vertigo,1958),以一段沒有結果的迷戀開始,由充滿疑點的死亡案件揭開序幕,負責調查的刑警與死者妻子更展開一段疑幻疑真的曖昧關係,遊走不可逾越的界線。當有婦之夫遇上弒夫的疑犯,這禁忌之戀是否能開花結果?湯唯飾演一位從中國偷渡韓國的神祕女子,演技精湛,而導演與編劇二人都是湯唯的影迷。
哀傷的浪潮會把人吞噬,一切也由湯唯開始講起……

問:《分手的決心》是怎樣出現的?
丁:一開始,朴導的要求很簡單,就是想要:「關於一個刑警,愛上了死了兩個丈夫的女人。」
我說如果主演是湯唯的話,我可以寫。所以我和朴導演一起討論如何創作這個故事。當時我已開始寫劇本,突然覺得很擔心,如果湯唯不答應出演的話怎辦?於是我就約了湯唯和她詳談,告訴她我為她度身打造了這個角色,問她會否願意出演?然後幸運地湯唯也有來試鏡並得到角色。
問:你對湯唯有何私人感情?非她演女主角不可?
丁:當導演提議我寫愛情片劇本時,我說我應付不到,因我從來難忍愛情片中的談情對白。但如果主角是湯唯的話就沒有問題,因我很愛湯唯,就在看完《色戒》以後,覺得她是個好演員。湯唯的神情總是像內心承載著很多秘密似的,隱密都是很珍貴的東西,但不太會說出來,也難以走入她的內心。
在這齣電影中,她的角色正是這樣,瑞萊一直都沒有表達所思所想,直至最後才揭露內心感覺,這正正展示了湯唯作為演員的力量。其後,她跟韓國導演(金泰勇)結婚,我自然便想,我們應該會在電影裡面合作了。
編按:這是湯唯繼《晚秋》後,睽違11年再次參演韓國電影。

問:在電影裡,湯唯有九成的台詞都是韓文,湯唯如何克服語言障礙?
丁:我們原先以為湯唯只會學韓文發音,但她卻由文法方面開始學韓文,她說要理解對白內容才能演,結果她連續幾個月花了不少工夫學韓文,這份努力令人感動。
問:湯唯是否很喜歡這個劇本?她有否添加甚麼推進劇情?
丁:湯唯說,演員都一直期待等到這樣的劇本。她也一直耐心等候我完成劇本,沒有什麼特別要求。她是一個適應力強的演員,很會應付劇本要求。

問:最後她的演出是如你想像還是超越你的預期?
丁:我在影展和優先場等看了這部電影四次,每次都覺得她很驚艷。如果不是由湯唯來演的話,我也想不出誰能勝任?
問:相對朴贊郁其他作品,這劇本裡面的每個角色都很內斂,也少了之前直接的暴力?是為什麼?
丁:要寫暴力或性愛場面其實不難,這類場面在觀眾看來的感受都是大同小異;但當寫愛情故事時,我就想寫一寫傳統固有的故事,就算主角之間沒明言愛著對方,也能表達出愛意,我就是想寫這種故事。我覺得這是朴贊郁導演作品中,最多人解讀故事傳達的訊息的一部電影。
編按: 值得一提的是,朴贊郁在《分手的決心》中,不加入暴力和裸露鏡頭,顛覆其昔日作品風格。對此導演則分享,「之前的電影作品都毫不猶豫地想刺激觀眾的末梢神經,但這次想嘗試不同的方式。這是隱藏自身情感的人們的故事,究竟那個人心裡在想什麼?我想讓觀眾自行去窺探他們的內心。必須妥善展現出微妙又細膩的變化,所以我們盡可能地減少其他刺激的要素。」

問:其實海俊對於瑞萊,是出於同情還是愛呢?
丁:有場戲交代海俊知道瑞萊殺人後走到她家,瑞萊說他是一個慈悲的、自信的、有品格的警察,而當海俊因為被瑞萊魅惑到而搞砸了案件時,他說自己已經完全崩潰了。聽到他這樣說,瑞萊也好,觀眾也好,都會以為海俊準備拘捕她。但他出乎意料的叫瑞萊,把載有重要證據的手機丟進大海之後自己就消失了,這其實代表了他願意一直崩潰的活下去,沒有比這更表達出他對瑞萊的愛。
問:何以《分手的決心》作戲名?
丁:導演也覺得以《分手的決心》來當片名也很不錯。因為人們戀愛時不需要決心,但分手是需要決心的。雖說是有分手的決心,但其實知易行難,片名包含多重意義。個人而言,我覺得瑞萊其實和人是分不了手的,每當她決意分手時,就會殺掉那個人,所以其實最後分手的決心,是和自己的XX分手(避免劇透)。

問:朴贊郁導演是個怎樣的人?
丁:我和導演實際合作應該已18或19年了,由我開始正式出道寫劇本的一年前開始至今。認識了這麼多年,關係更像是家人。所以平時訪問不會說導演有什麼好,因為要說家人有多好其實很難。所以最近我打趣跟導演說,可能我會在接下來的訪問中罵他,例如說他不夠幽默,或者說我不喜歡他描繪的男性角色。
後記:朴贊郁以《分手的決心》拿下坎城影展最佳導演。丁瑞慶披露,《分手的決心》七月中將會以劇本集的形式出版,而湯唯也很希望能在國內出版這部電影的劇本和分鏡。丁瑞慶補充,當她把《分手的決心》劇本送給湯唯時,湯唯丈夫金泰勇發了個短訊給她,說感謝她寫了一個好劇本給湯唯;同時丁瑞慶也感謝金導演,把湯唯娶到韓國去。

採訪、撰文:鄭天儀
相片:由安樂提供